白梗荒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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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梗荒原
說著，愛德華像是沈浸到了回憶之中。一雙深邃的眼睛裏，充滿了得到而又失去之後的痛苦，止住了話頭。
“後來發生了什麽事？”筱春寒忍不住追問道。
愛德華的眼睛像是沈在水潭裏的石子，時而閃動著一點水色，慢慢的說道：“後來，我慢慢的發現，傑西卡，有一些不對勁的地方。甚至可以說，是奇怪而且令人感到害怕的。她不能長時間呆在太陽底下，否則，皮膚會出現灼傷的痕跡。隨著時間的推移，這種情況，越來越嚴重。她整晚整晚的不睡覺，坐在床頭看著我，一看就是一夜。而她自己，對於這種情況，卻是絲毫沒有察覺。而更可怕的是，哪怕她不睡覺，對於她的身體狀況，卻是沒有損害的。就好像，她根本不需要睡眠一樣……”
隨著愛德華的講述，筱春寒只覺得一潭寒冷的水漸漸的將她包圍，使得她，感到一陣不寒而栗。
愛德華的講述，還在繼續著：“還不止這些情況，後來我還發現，在進食上，傑西卡也有問題。”
筱春寒聽得出神，忙追問道：“有什麽問題？她不能吃人類的食物嗎？”下意識的，她已經不將傑西卡歸入人類的範疇了。
“吃倒是能吃。”愛德華臉上露出幾分痛苦的神色，“但是，她總是表面上吃得很香，吃完了之後，卻一個人悄悄的去嘔吐……我也是過了很長時間之後，才發現這一點的。還有……她的身體越來越冰冷，幾乎沒有了人類的溫度。有的時候我甚至晚上會被凍醒，抱著她，就像是抱著一塊冰一樣……”
筱春寒若有所思的說道：“所以，你才將屋子裏的窗簾全部換成了遮光的，所以，你才會常常看著她，露出痛苦的神情來，對嗎？”
愛德華低下頭，看著自己沒有血色的手掌，低低的說道：“我只想留住她，在我身邊多一點時間……一天也好，一個小時也好，哪怕一分鐘也好。但是，我還是感覺到，時間在流逝。我已經，快要留不住她了。果然，就在那一天早上，我睜開眼，發現身邊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。我到處找，可是怎麽也找不到，我怎麽也找不到她了……”
他沒有流淚，但是他的聲音，卻滿溢著悲傷。
筱春寒道：“所以，你終於還是明白了嗎？”
愛德華點點頭：“我明白了。我娶回來的，根本就不是人。但是，我依然願意，跟那樣的她，永遠在一起。可是，就連這一點奢望，上天都不留給我。”
筱春寒沈默了一會兒，輕輕的說道：“她怎麽會突然就消失不見了呢？”
愛德華也靜默了一陣子，然後說道：“其實，我聽過這樣的傳說的。從前，有人遇到過類似的事情。死去的人的靈魂，因為執念，因為……愛，滯留人間不肯離去，像是正常人一樣的生活著。但是，他們畢竟已經不能算是人了。所以，會遭遇到世間法則的排斥。最後終於……還是消失了，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……”
風吹過他的衣裳和發絲，又吹到她的身上。在一剎那間，她幾乎覺得他們是心靈相通的。他的悲傷、不舍，難以釋懷，懷念和寂寞，她全部都了解。
像是自言自語，又像是在詢問，她低聲道：“所以……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？她是怎麽死去的？你調查過了嗎？”
愛德華道：“我……不敢。所以，我一直欺騙自己，她只是出了遠門，她還會回來的……哪怕是，保留著一點點希望也好，我不願意放棄……她用過的東西，她的衣服和首飾，我全部都保留著。期待著，她能夠再次出現……”
愛德華的話說完了之後，筱春寒也沒有再開口。兩個人安靜的坐在石凳上，聽著風呼呼的吹過。
半晌之後，筱春寒忽然站起身來，朝著外面走去。愛德華也站起身來，看著她的背影揚聲問道：“你要去哪裏？”
筱春寒道：“我去亞當斯莊園，答案，一定就在那裏。”她轉過身來看向愛德華，道：“你真的不想知道，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？”
愛德華抿了抿薄薄的嘴唇，道：“我……想知道。”
“那就對了。”筱春寒一邊往外走，一邊說道：“你不敢去探尋真相，就讓我去吧……”
她的背影已經消失在斜陽的餘暉裏，愛德華卻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，仿佛，成了一座雕像。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，孤單的映在地上。
筱春寒再次來到亞當斯莊園的時候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。荒原上的風卻還在呼呼的吹刮著，寒意籠罩了大地。
莊園裏燈光黯淡，了無生機的樣子。似乎，自從傑西卡離開之後，將她父母的生氣也全部帶走了。
筱春寒本來準備詢問一下莊園裏的仆役，看看有沒有人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事。但是就在她走進莊園的時候，久違的白色光幕，便再次出現在了她的視野之中。
光幕籠罩的地方，是住宅的客廳。
水晶吊燈下面，站著三個人。亞當斯爵士與夫人，還有傑西卡。那個時候的亞當斯爵士，看起來比現在要年輕許多。紅撲撲的臉上，連一絲皺紋都沒有，瞧著很精壯。
客廳裏燃燒著壁爐，火焰旺旺的。偌大的地方只有亞當斯一家人，仆人似乎全部被趕走了。
美麗而充滿活力的傑西卡臉上帶著淚痕，倔強的看著亞當斯爵士，斬釘截鐵的說道：“我一定要嫁給愛德華，沒有他，我的生命將毫無意義！”
面對著自己的女兒，亞當斯爵士氣得臉紅脖子粗，斥道：“你休想！我告訴你，只要我還活著，你就別想嫁給那個混蛋！沒門兒！”
亞當斯夫人站在一旁，拿著手帕抹著淚，抽抽搭搭。
傑西卡看著父親，哽噎著說道：“為什麽？就因為祖上結了仇？都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，為什麽還要將仇恨延續到我們這一代？”
亞當斯爵士暴跳如雷：“我說不行就是不行！你嫁給誰都可以，就是不能是愛德華！仇恨就是仇恨，亞當斯的後人，就該銘記祖上的恨意！”
“我不要！”傑西卡藍寶石一樣的眼睛裏冒出火焰來，雙手緊緊的攥在了一起，“除了愛德華，我誰都不要！沒有他，我寧可去死！”說完這一席話，她就轉過身，朝著外面跑去。
亞當斯爵士疾步追過去，拉住了她的衣袖，怒道：“你要到哪裏去？”
“你管不著，我就是去找愛德華又怎麽樣？”傑西卡轉頭看向他，眼裏盈滿了淚水。“從小我就生活在你的管制下，活得像是個木偶人。爸爸，我受夠了，我不想再過那樣的日子。我是個活生生的人，不是你手裏的提線木偶……”
亞當斯爵士的臉紅得像是要滴下血來，氣得鼻孔都粗了：“我管你，難道不是為了你好嗎？——你哪裏都不準去，就給我乖乖的待在家裏……”
“我不，我就不！我不會再被你管頭管腳了，不會了！”
“混蛋，我告訴你，只要我還是你的父親，你就必須聽我的！”
“你休想——”
“你，你想氣死我嗎——”
“啊——”拉扯間，忽然間傑西卡的慘叫聲傳來，驚得站在角落裏哭泣的亞當斯夫人連忙跑了過來，連連追問道：“怎麽了？這是怎麽了？”
亞當斯爵士呆呆的看著倒在地上的女兒，滿臉驚惶和不知所措：“我不是故意的……也不知道，到底是怎麽搞的……”
傑西卡仰面倒在灰色的羊絨地毯上，大大的眼睛無神的睜開著，已經失去了生命的氣息。在她金色的發絲裏，有許多殷紅的鮮血，正汩汩的流淌出來。
亞當斯爵士無措的看著自己的雙手，喃喃說道：“我不是故意的，我把她的頭推得撞到了墻壁上，我不是故意的，我只是太生氣了……”
“天啊，你都幹了些什麽……”亞當斯夫人雙腿一軟坐倒在地，抱住傑西卡，放聲痛哭起來。
仆役的房間距離這裏很遠，因此他們這麽吵鬧，竟也沒有仆人過來查看。也許是因為，自從傑西卡認識了愛德華之後，這樣吵吵鬧鬧的場景，就經常在亞當斯家的莊園裏出現了。
“現在該怎麽辦？”亞當斯夫人擡眼看向她的丈夫，眼睛已經哭得紅腫不堪了。
亞當斯爵士喃喃說道：“傑西卡只是太累了，需要一個地方好好休息。休息夠了，她就會站起來的……”說著，他彎腰抱起傑西卡，就朝著外面腳步踉蹌的走去了。
“你要去哪裏……”亞當斯夫人連忙站起身來，追著他的背影，一路離開了房屋，來到了花園裏。
花園裏的燈寂寂的點亮著，空無一人。勤勞的花匠，此時也已經回去休息了。
亞當斯爵士抱著傑西卡的屍體，來到了玫瑰花房裏。他將手裏的屍體放在地上，從墻壁的掛架上取下一把鐵鍬，就開始挖起土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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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著，愛德華像是沈浸到了回憶之中。一雙深邃的眼睛裏，充滿了得到而又失去之後的痛苦，止住了話頭。
“後來發生了什麽事？”筱春寒忍不住追問道。
愛德華的眼睛像是沈在水潭裏的石子，時而閃動著一點水色，慢慢的說道：“後來，我慢慢的發現，傑西卡，有一些不對勁的地方。甚至可以說，是奇怪而且令人感到害怕的。她不能長時間呆在太陽底下，否則，皮膚會出現灼傷的痕跡。隨著時間的推移，這種情況，越來越嚴重。她整晚整晚的不睡覺，坐在床頭看著我，一看就是一夜。而她自己，對於這種情況，卻是絲毫沒有察覺。而更可怕的是，哪怕她不睡覺，對於她的身體狀況，卻是沒有損害的。就好像，她根本不需要睡眠一樣……”
隨著愛德華的講述，筱春寒只覺得一潭寒冷的水漸漸的將她包圍，使得她，感到一陣不寒而栗。
愛德華的講述，還在繼續著：“還不止這些情況，後來我還發現，在進食上，傑西卡也有問題。”
筱春寒聽得出神，忙追問道：“有什麽問題？她不能吃人類的食物嗎？”下意識的，她已經不將傑西卡歸入人類的範疇了。
“吃倒是能吃。”愛德華臉上露出幾分痛苦的神色，“但是，她總是表面上吃得很香，吃完了之後，卻一個人悄悄的去嘔吐……我也是過了很長時間之後，才發現這一點的。還有……她的身體越來越冰冷，幾乎沒有了人類的溫度。有的時候我甚至晚上會被凍醒，抱著她，就像是抱著一塊冰一樣……”
筱春寒若有所思的說道：“所以，你才將屋子裏的窗簾全部換成了遮光的，所以，你才會常常看著她，露出痛苦的神情來，對嗎？”
愛德華低下頭，看著自己沒有血色的手掌，低低的說道：“我只想留住她，在我身邊多一點時間……一天也好，一個小時也好，哪怕一分鐘也好。但是，我還是感覺到，時間在流逝。我已經，快要留不住她了。果然，就在那一天早上，我睜開眼，發現身邊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。我到處找，可是怎麽也找不到，我怎麽也找不到她了……”
他沒有流淚，但是他的聲音，卻滿溢著悲傷。
筱春寒道：“所以，你終於還是明白了嗎？”
愛德華點點頭：“我明白了。我娶回來的，根本就不是人。但是，我依然願意，跟那樣的她，永遠在一起。可是，就連這一點奢望，上天都不留給我。”
筱春寒沈默了一會兒，輕輕的說道：“她怎麽會突然就消失不見了呢？”
愛德華也靜默了一陣子，然後說道：“其實，我聽過這樣的傳說的。從前，有人遇到過類似的事情。死去的人的靈魂，因為執念，因為……愛，滯留人間不肯離去，像是正常人一樣的生活著。但是，他們畢竟已經不能算是人了。所以，會遭遇到世間法則的排斥。最後終於……還是消失了，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……”
風吹過他的衣裳和發絲，又吹到她的身上。在一剎那間，她幾乎覺得他們是心靈相通的。他的悲傷、不舍，難以釋懷，懷念和寂寞，她全部都了解。
像是自言自語，又像是在詢問，她低聲道：“所以……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？她是怎麽死去的？你調查過了嗎？”
愛德華道：“我……不敢。所以，我一直欺騙自己，她只是出了遠門，她還會回來的……哪怕是，保留著一點點希望也好，我不願意放棄……她用過的東西，她的衣服和首飾，我全部都保留著。期待著，她能夠再次出現……”
愛德華的話說完了之後，筱春寒也沒有再開口。兩個人安靜的坐在石凳上，聽著風呼呼的吹過。
半晌之後，筱春寒忽然站起身來，朝著外面走去。愛德華也站起身來，看著她的背影揚聲問道：“你要去哪裏？”
筱春寒道：“我去亞當斯莊園，答案，一定就在那裏。”她轉過身來看向愛德華，道：“你真的不想知道，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？”
愛德華抿了抿薄薄的嘴唇，道：“我……想知道。”
“那就對了。”筱春寒一邊往外走，一邊說道：“你不敢去探尋真相，就讓我去吧……”
她的背影已經消失在斜陽的餘暉裏，愛德華卻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，仿佛，成了一座雕像。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，孤單的映在地上。
筱春寒再次來到亞當斯莊園的時候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。荒原上的風卻還在呼呼的吹刮著，寒意籠罩了大地。
莊園裏燈光黯淡，了無生機的樣子。似乎，自從傑西卡離開之後，將她父母的生氣也全部帶走了。
筱春寒本來準備詢問一下莊園裏的仆役，看看有沒有人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事。但是就在她走進莊園的時候，久違的白色光幕，便再次出現在了她的視野之中。
光幕籠罩的地方，是住宅的客廳。
水晶吊燈下面，站著三個人。亞當斯爵士與夫人，還有傑西卡。那個時候的亞當斯爵士，看起來比現在要年輕許多。紅撲撲的臉上，連一絲皺紋都沒有，瞧著很精壯。
客廳裏燃燒著壁爐，火焰旺旺的。偌大的地方只有亞當斯一家人，仆人似乎全部被趕走了。
美麗而充滿活力的傑西卡臉上帶著淚痕，倔強的看著亞當斯爵士，斬釘截鐵的說道：“我一定要嫁給愛德華，沒有他，我的生命將毫無意義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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亞當斯夫人站在一旁，拿著手帕抹著淚，抽抽搭搭。
傑西卡看著父親，哽噎著說道：“為什麽？就因為祖上結了仇？都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，為什麽還要將仇恨延續到我們這一代？”
亞當斯爵士暴跳如雷：“我說不行就是不行！你嫁給誰都可以，就是不能是愛德華！仇恨就是仇恨，亞當斯的後人，就該銘記祖上的恨意！”
“我不要！”傑西卡藍寶石一樣的眼睛裏冒出火焰來，雙手緊緊的攥在了一起，“除了愛德華，我誰都不要！沒有他，我寧可去死！”說完這一席話，她就轉過身，朝著外面跑去。
亞當斯爵士疾步追過去，拉住了她的衣袖，怒道：“你要到哪裏去？”
“你管不著，我就是去找愛德華又怎麽樣？”傑西卡轉頭看向他，眼裏盈滿了淚水。“從小我就生活在你的管制下，活得像是個木偶人。爸爸，我受夠了，我不想再過那樣的日子。我是個活生生的人，不是你手裏的提線木偶……”
亞當斯爵士的臉紅得像是要滴下血來，氣得鼻孔都粗了：“我管你，難道不是為了你好嗎？——你哪裏都不準去，就給我乖乖的待在家裏……”
“我不，我就不！我不會再被你管頭管腳了，不會了！”
“混蛋，我告訴你，只要我還是你的父親，你就必須聽我的！”
“你休想——”
“你，你想氣死我嗎——”
“啊——”拉扯間，忽然間傑西卡的慘叫聲傳來，驚得站在角落裏哭泣的亞當斯夫人連忙跑了過來，連連追問道：“怎麽了？這是怎麽了？”
亞當斯爵士呆呆的看著倒在地上的女兒，滿臉驚惶和不知所措：“我不是故意的……也不知道，到底是怎麽搞的……”
傑西卡仰面倒在灰色的羊絨地毯上，大大的眼睛無神的睜開著，已經失去了生命的氣息。在她金色的發絲裏，有許多殷紅的鮮血，正汩汩的流淌出來。
亞當斯爵士無措的看著自己的雙手，喃喃說道：“我不是故意的，我把她的頭推得撞到了墻壁上，我不是故意的，我只是太生氣了……”
“天啊，你都幹了些什麽……”亞當斯夫人雙腿一軟坐倒在地，抱住傑西卡，放聲痛哭起來。
仆役的房間距離這裏很遠，因此他們這麽吵鬧，竟也沒有仆人過來查看。也許是因為，自從傑西卡認識了愛德華之後，這樣吵吵鬧鬧的場景，就經常在亞當斯家的莊園裏出現了。
“現在該怎麽辦？”亞當斯夫人擡眼看向她的丈夫，眼睛已經哭得紅腫不堪了。
亞當斯爵士喃喃說道：“傑西卡只是太累了，需要一個地方好好休息。休息夠了，她就會站起來的……”說著，他彎腰抱起傑西卡，就朝著外面腳步踉蹌的走去了。
“你要去哪裏……”亞當斯夫人連忙站起身來，追著他的背影，一路離開了房屋，來到了花園裏。
花園裏的燈寂寂的點亮著，空無一人。勤勞的花匠，此時也已經回去休息了。
亞當斯爵士抱著傑西卡的屍體，來到了玫瑰花房裏。他將手裏的屍體放在地上，從墻壁的掛架上取下一把鐵鍬，就開始挖起土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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